第一百十一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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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英国特务和俄国特务如两尊天神,生死相搏,你来我往,搅得天地变色,宇宙沸腾。布拉霍夫生恐伤及毒蝎子,抓着甘托克就往墙外远处的空旷地儿扔,两人远兜远转,越打越离草屋远了。天昏日暗,悲风惨冽,侧藏一旁的天保难以撑拒,给飓风掀飞,飞撞入土屋内,屋内也已是砖石粉屑簌簌乱坠,墙壁抖颤,宛如地震掀坏了屋基,就快要给大风凌迟碎割了去。天保摔进去撞坏的东西,相形之下,简直不值一提。

  那床上的女人忽地朝外面叫唤了几句俄国话,布拉霍夫虽在剧斗之中,天地大变,轰轰隆隆的巨声里,竟听得清楚,立马跳出战圈,朗声道:“印度鬼,真有两下啊,此处狭促不好施展,敢不敢随我来啊?”印度人桀桀锐笑,声音竟盖过了飞沙走石,骤然仰天长啸,骨骼爆裂,噼噼啪啪山响,布拉霍夫一愕,不及回神转意,那甘托克已自身子四肢悉数拉长,四足扒地,转目之间,变成了巨虎,张牙舞爪。

  这一番有道是: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

  天保暗道:“这番死也!”布拉霍夫却只是呆了一呆,顿了一顿,转而神色宁定,忽地面上筋肉扭曲,皮肉鼓胀隆起,大吼一声,身子陡长,骨骼亦发出爆豆之声,身上毛色越浓越密,不消片刻,嘴鼻相凑,四肢晃眼大如屋桷,昂昂藏藏,顶天立地突兀如椎。天保睁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还生着眼睛:但见原还有鼻有眼的一个俄国人,瞬即变成了一头硕大无朋的黑熊,毛色油亮,黑得逼人眼球,抖一抖飓风扑面,吼一吼天摇地动!黑熊人立起来,彷如五层楼的大厦,遮天蔽日。天保惊愕至极,毛孔发麻,蓦然想起这熊怪就是在织田宅子遇到的咬死朱斌侯、救走毒蝎子的怪物!

  一刹那之间,天保突然沉入思绪,一切天地倒转的声响,全都静默;一切飞沙走石的扑朔迷离,悉数归入黑暗,人神交征,物我两忘。他心底一线空明,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几点火星,燃成了连片的大火。天保进入了梦境,看到无数飞禽走兽,虎豹狼虫,一忽儿成人,一忽儿化兽,光怪陆离,目接不暇。世界仿佛变成了琉璃,五光十色,庶几暗沉,一片漆黑,天保就甚么也不知道了。

  杨天保再睁眼之时,已是日落之后,天地昏黑,万籁俱静,彷如隔世。他晃动晃动脑袋,甩去头痛,好不容易定神细瞧,朦胧里似乎还是处身在破屋内,屋外冷冷清清,风吹草动,呜呜有响;只不过屋内影影绰绰的,昏黄一片。比及他能清楚视物,却见屋内点着蜡烛,白色的蜡烛一字儿摆开,罗列在一个盘腿的赤**人面前,蜡烛下面是草褥子,褥子下面就是那张破床。

  烛光掩映,天保看这女子眼熟,而女子则口唇蠕蠕,念念有词,天保一句也听不懂。女人越念越大声,此后语声盖过了风声,天保耳畔充斥咒语,眼目却已认出,这个哧溜精光的身子,竟然就是毒蝎子!天保脱口叫了她一声,问道:“毒蝎子,你怎的,跟布拉霍夫搞甚么调调呢?”毒蝎子似充耳不闻,闭目念词,念到分际,其面前一排蜡烛火头忽地一涨,光焰如柱,室内通明,连屋外院子也照得亮如白昼了。天保给她的怪模怪样唬住了,不敢再则声,静静地看着她。但见女人身子越抖越烈,至后颠头播脑,彷如风中的荒草,乱舞乱摇,天保暗自嘀咕:“这子娘们儿中邪了,中邪了,这些洋鬼子都不是人,不是变老虎狗熊,就是发羊癫疯!完了,完了,这世道完蛋光了!”

  晃荡了老半天,没完没了,天保忍不住,挨近了几步,想去碰碰她,弄醒了她好说话。不料正当天保凑近破床,手已伸出,尚未碰到毒蝎子,毒蝎子却又起异样。吓得天保忙急缩手,但见毒蝎子不再晃动,端坐不动,双目兀自紧闭,天保冷不防闻到一股腐臭之味。这臭味古怪至极,彷如他生来所历一切臭气聚合混淆,才会有这般臭法,甚且臭味自下而上,不断往他鼻孔里钻。他不由自主,循着臭味,低头一看,竟见毒蝎子身下草垫子变黑,赛如烧焦一般的光景,却是无火自焦。变黑的草越来越多,不消片刻,毒蝎子盘起的双腿下,黑色蔓延,彷如倒翻了墨汁瓶,黑色向四面晕开。

  黑色的干草之间,窸窸窣窣有许多蚋蚁蜂虿之属爬来爬去,见之令人作呕,头皮发麻;搔声刺耳刮心,听得天保牙根发酸,头发皆竖,满身起鸡皮疙瘩。天保既想推醒她,又怕一推她就要触动机关,反而累她去死了,心下略有不忍,犹豫不决。床下忽地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天保忙翻下床去,往下一瞧,倒吸了口冷气。但见黑色的杂草之间,滴滴答答淌下来一流流液汁,浓稠如粥,缓缓落地,臭味无风而浓郁,正是那汁水里散发出来的。天保自言自语道:“啊呀呀,这是甚鬼东西?”心里疑神疑鬼,越发瘆得慌。

  天保这一天来,耳闻目睹,悉数是妖魔鬼怪,心神已乱,正在发懵,肩背上忽地感到有个手在抚摸,耳中忽地传来毒蝎子的语声,他心如落崖的石头,急转直下,噗通一声,身子忽尔跌落床下。及至他再爬起来,趴回床沿,毒蝎子已睁着一对儿妙目,佯作悒怏,两点神水上下打量着天保。

  烛光之下,天保见她唇红齿白,双眸流光溢彩,皮肤如羊脂白玉,胸口双峰起伏,勾魂摄魄,早已不再如前之面黄皮瘦、老长驴脸的丑模样了。天保暗道:“想是从前她用‘陀僧’土纸之类的易容物什,打湿涂脸,因而比之常人要面黄肌瘦。想来她还用纱布、棉花、药粉充填脸盘,涂满了牛油水粉,弄得跟个长脸鬼似的,又丑陋又恶心。目下冷不防这么一个漂亮脸蛋戳出来,乖乖不得了,叫人好生不适,忒不习惯呐!”他目光不敢逼视,慌忙趋避,毒蝎子却已探首凑过来,轻声在他耳畔低语,天保但觉她吹气若兰,芳香清新,竟似使他鼻子失灵,连草褥、床底的恶臭也给掩盖住了去,一时闻不出来。

  天保虽听不懂俄国女人的话,但其呢喃之态,儿女情长,岂能不解风情。往常天保见毒蝎子冷面无情,内心里不免抵拒生厌,此刻她做小娇娘状,莺声盈耳,天保听得神魂颠倒,半边骨头早已酥了。

  再看那毒蝎子已如喝醉的海棠,白里透红,娇艳欲滴,眼瞳里光彩几乎要流淌出来,天保舒服得连自己生不生骨头都不晓得了。正在此刻,毒蝎子指力一吐,天保身上衣服彷如豆腐,嗤啦嗤啦,女人两三下就扯光了他的蔽体衣衫。

  天保已婚配的人,料不到毒蝎子含苞未破,元红尚在。事儿罢,天保一手搭在女人身上,做一头偎着脸,来回亲了数口,爱煞至极。

  她俄语说:“男子都是心存不良的,真是这样。嘻嘻,你好坏啊,人家还是呢!”她言之随性,也不理会天保听不听得懂,纯是情之所之,言之所关也。

  天保见之十相具足,风流无余,虽因不会中国话,不能相谈,却眉目传情,巧笑嫣然,美目顾盼之间,我见犹怜,不禁魂灵颠倒,心意痴迷。缠绵了一会儿,毒蝎子搂住天保的脖子,伸嘴亲他,天保亦吻印相迎,两人两条舌,纠缠不休。

  天保自卡婕娜死后,再娶农佳丽,农佳丽虽是爱恋他,步步相依,还给他生了个娃,可天保却走南闯北,马不停蹄,连跟母子俩见面也是难得之事。他新近又因大任在身,典守职责之下,狎妓风流,干了坏事儿,心里烙下了阴影。这阴影不知不觉地逼得他处处躲避佳丽,天保久旷之下,而今情动之处,便是看到水牛也是柳眉细眼了。遑论其时毒蝎子娇媚绝伦,姿色非凡,天保因悔生愧,因愧生惧,心底对农佳丽的愧疚化为恐惧之后,情感无以为靠,此时便将愧疚也好、害怕也罢,统统发泄一场,渐次朦胧睡去。

  比及天明,二人相拥而眠,沉沉睡得香甜,破屋环堵萧然,不能蔽风日,两人浑不介怀,酣睡无已,似这一觉便不再醒来一般。正黑甜梦中,遥遥的忽有人长啸之声,啸声传播甚遐,却转眼已迩。天保内力雄厚,先已自梦中惊醒,胡乱抓了件衣裳遮体,伸出脖子往外望去。但见两个穿黑色长衫的人兀立在屋外,天保看清脸面,却是熟人,不禁大喜,招呼二人:“孙承志,张承德,你们两兄弟怎的来了?王大哥近来可好?”两个黑衣人同时朝天保提了提头上的帽子,鞠躬行礼。

  那个头略高些的孙承志回道:“回禀师伯知道,王大哥安好。王大哥说上回您向他要人,他说让咱们兄弟二人听你差遣,这不我二人便相跟随而来。昨日就来了,我们跟着您也去逸园看比赛了,见您骑老虎走了,我们不放心,跟着来了。可老虎奔得太快,我们找了一夜,方才找到您,天幸您安然无恙。”言下二人步入小屋。屋里毒蝎子早已胡乱披衣起床,烧水沏茶,端了两杯热水给孙、张二人。

  原来这二人是上海斧头帮王亚樵的得意门生,亦是黑衣会众,向来办事稳妥,算得王亚樵手下精锐。两人亦出武林,孙承志系董海川徒弟孙福全的儿子,还要叫杨天保为师伯,正是此理。他虽家学渊源,却不学八卦拳,少小孤身背井离乡,远赴四川,拜在唐门,苦习暗器功夫,已得真传。张焰龙在日,亦常奖掖他这个后进,很是器重赏识。

  天保又详问王亚樵处的近况,二人先瞅瞅毒蝎子,天保摆手道:“不妨事,你们自管说,她不懂中国话的。”二人这才将王亚樵近况说了,无非是些与戴笠斗智斗勇的故事,天保听王亚樵屡占上风,自是得意,很是欣慰。张承德喝了口水,问天保道:“哥哥找咱们来,尽管差遣,我们无有不遵。只是,只是不知要我们做甚,还请哥哥明示则个!”

  天保哈哈笑道:“承德啊,你啊,你啊,老样子。哈哈,当初王大哥收你时,嫌你太过耿直,不想留你,我却不以为然,力荐你入伙儿,目下看来,他手下最得力的,还是你啊,哈哈哈……”张承德一个大蒜鼻子,笑起来更是塌,一张大饼脸上,还有几颗麻子,憨憨地谦逊道:“还须哥哥提点,还须哥哥磨练,此番既跟了哥哥,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保拍拍他肩胛,乐道:“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承志、承德,你俩自小就在一块儿,如今我要你们分开行事,你们行么?”两人面面相觑,不禁犹疑起来,毕竟孙承志年长稳重,先说:“师伯,我跟承德相熟,叫您师伯似嫌拗口,还是叫哥哥吧。”天保笑道自然。孙承志便问:“哥哥先告诉我们要干啥吧,我们也好合计合计。”百度一下“袋中人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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