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六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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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王亚樵看看无望,散了人手,只索罢了,张承德自觉愧悔,不敢遽归,只是信步闲走。不知不觉,走到虹口公园门口,但见小吃摊摆着好几处,有包子、柴扒馄饨、春卷生煎……张承德早就饥肠辘辘,吃食香气扑鼻,他肚子咕噜噜山响,自是将恼恨暂抛一边,吃饱肚子要紧。他买了包子生煎,大口朵颐,吃得油汁溢满口唇,正在兴头上,蓦地眼目呆住,盯着公园门口,但见一个人头戴白色巴拿马草帽,帽檐压低,遮住半张脸,一身白色男式洋装,红黑相间的斜纹领带下面的衬衫亦是白色,脚上一双白色高跟鞋,右手臂弯上挂了根白色的文明棍,左手拎一纯白色鳄鱼皮手提箱,正将箱子交给一个梳大背头的高个子男子,男子身后停着一辆法国莱纳脱牌黑色的轿车。

  张承德在码头上见的金壁辉,就是这副一身白的打扮,一眼便认了出来。他的心脏几乎要定住了,呼吸难继,心头紧张,头脑嗡嗡发响,大喜过望,连站也快站不住了。他下意识朝那辆汽车挨近几步,其跌跌撞撞酒醉般的模样,给来接金壁辉的高个男子觑见,忙告诉了白衣金壁辉。女奸细朝张承德瞥了一眼,张承德假意俯身呕吐,内息上冲,将一张大饼脸憋得通红,却已自迟了。金壁辉忙钻入车内,男子跟着上车,车子轰然开动,卷起一阵冷风,自张承德身侧擦肩而过。张承德拔腿就追,不料冷不防,那些摆摊儿的小吃掌柜,扔下手里的活计,拦住承德的路,以人墙挡之。

  张承德按不住心头火起,小眼一瞪,怒吼道:“都给我闪开!”那些人男男女女,二话不说,手里勺子、菜刀、锅、铲,纷纷齐头往承德身上招呼。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手,人一多任你武艺出众,总不免暗地吃他们打着筋节。张承德受咏春拳派的嫡传,身上拼的着了几处伤,寸劲到处,一连掀翻了几个肥头大耳的。

  架一打起来,马路上人们抱头鼠窜,也有远远观望的,有找地方趋避的。风声一闹起来,一传十十传百,王亚樵听着消息,赶忙引黑衣会众来援,放才救得张承德性命,却已搏斗了半天,张承德给打得鼻歪唇裂,衣衫给撕得一缕一缕的,难堪至极。他自愧两度丢了金壁辉的踪迹,错失良机,伤痛浑不在意,内疚倒是哭个不休,以泪洗面,捶头顿足,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才好。王亚樵自是亲自劝慰一番,打点他治伤住院不提。

  王亚樵手面通天,早打听得实,那些摆摊的全是日本日莲宗的和尚套了假发佯装的,早就在公园门口埋伏,护卫日本奸细接头的。上海日侨泰半都笃信日莲宗佛教,虹口遍地是日本和尚,王亚樵虽弄清了底细,可戴笠的人皆袖手旁观,而今他一家孤掌难鸣,自愧斗不过日本势力人强马壮,又猜疑不透戴笠卖的甚葫芦,只能隐忍,见机行事。

  且说自“九一八”日军侵华以来,上海群情激愤,同声致讨,许多中国工人揭竿而起,组成义勇军,誓跟日本鬼子血战到底。上海城厢街衢,工厂学校大楼,义勇队无数,其间以黄浦江河曲上的马玉山路的三友实业社最是翘楚。日商经营的实业社,工人泰半系中国人,工资微薄,全都吃不饱穿不暖。东北沦陷后,工人们起而,今日操演,明日jihui,时常与日本人的上海青年同志会抵牾。

  光阴似箭,转眼腊月将残,上海的冬天,冷风如刀,空气潮湿寒冰,这日寅时,红日西沉,夕阳如血,斜照在三友实业的大门口。一队五个日本僧人,手敲佛鼓,口诵佛号,途经其门首,觑见厂内操场上,工人们列队操演。那些日本秃驴,冷嘲热讽,讥笑工人手法生疏,故意大声喧哗。厂内工人出来撵他们,他们竟随地捡起石头砖块,乱砸中国工人。几名中国工人不明就里,慌忙抱头逃窜,闪身趋避,其时张承德就在旁边菜场卷吃,闻声赶来,眼见日本和尚放肆,他一张大饼脸,腮边火冒,涨得通红,毛发尽竖,扔下手里的春卷,就来拉扯和尚的僧衣。

  讵料他手还没碰着衣裾,不知从哪里忽地窜出来几名工装打扮的青年,吼叫着:“竟敢欺负阿拉三友社的工友,他妈的不想活啦,你们这班日本鬼子,抢走了我们东北,已是无法无天,现下又来找死?”话声未落,一名工装青年铁青着面孔,头上青筋乱跳,踊身冲入五个日本僧人队里,手上不知哪里来的铁棒子,见光头就打。厂内工人久已怨恨日本人,此番又是东洋光头挑衅在先,行凶可恶,自己送上门来的。见他们打得热闹,竟有血气方刚者,打头里冲出来,夹头夹脑往死里打日本子。后面的工人见样学样,蜂拥而来,人人来打落水狗,反倒将张承德挤在一边,捞不到光头了。

  马路上的人群有些驻足观望的,此时但见场子里,砖石乱飞,棍棒跳舞,生怕挨着擦着,纷纷趋避,大呼小叫之声里,场面更乱。五个日本秃驴给打得头破血流,满嘴牙血,滚倒地上。张承德看得分明,一名工装少年打翻了一个老和尚,还不解气似的,又照他一颗白须的老头,下死力气,抡铁棍狠狠地砸下,一记两记三记……至后那老秃驴的头已没了形状,一地的脑浆子糊糊和血泊里,只剩下一滩波波冒泡的烂肉泥子。

  未几巡捕吹着哨子,飞奔而来,那几个起头出手的工装少年,赶忙钻入街边商铺里,夹头飞窜。慌乱中一名少年不分东西,愣头愣脑,撞在张承德的身上,承德内力修为已有火候,那少年竟如撞在岩石上一般,肩头酸痛,不禁勃然骂了一句:“八嘎!”

  其间说来话长,实则只兔起鹘落眨眼的工夫,张承德来不及回神,那个少年已消失在人群里,其急忙的脚步踏碎、推翻无数的盆盆罐罐,吵杂声冲得承德头晕,他想不通,下意识里茫然地离开。

  话休絮烦,且说消停不了一天,不忿日本和尚死伤的上海青年同志会众,兴师动众,挑选了许多精细会员,乘夜黑大雨,偷袭三友实业社,一路杀进去,玉石不分,大打出手,砸烂厂子,再一把大火,鸡犬不留,烧成白地。为首的是个日本浪人,双手执长长的倭刀,少顷,躲在厂门口,候着赶来的中国巡捕,乘其跑过,横加偷袭,挥刀溅血,砍死二警,砍伤二警。受伤的巡捕拼命奔逃,浪人猛追过三条街,方才回头,两名巡捕捡回性命,落荒而遁。

  当日中午,日侨数千人啸聚大会,气势汹汹,与中国决裂,游行示威,沿北四川路,乱砸乱打。川岛芳子夹在人群里,就在其列,煽风点火。谣诼传说,上海郊区龙华机场有日本海员遭中国人欧杀云云……以上变乱,环环相扣,十之八九,悉数由川岛芳子促就,而张承德听到工装少年骂声,心神迷乱的原因,却是听得口音与川岛芳子相仿所致。原来当日傍晚,川岛芳子已乔装成三友工人,脸上带了人皮面具,煽动中国工人参与殴斗,不料撞着张承德。川岛芳子认得是曾跟踪过她的大饼脸,怀恨在心,因此仓促之间,还是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张承德后来仔细推敲,方才恍然大悟,后悔已极。自怨当时自己蠢笨,若是手到擒来,当是替中国除去大害,也免了此后无数的悲剧,表过。

  不数日间,日军航空母舰“能登吕”号及四队驱逐舰,满载日军,直薄沪滨。一连几日,黄浦江上日舰倍增,飞机五十架有余,陆上日本海军陆战队猛增三倍。日侨一体武装,乌泱泱逾八千之众,日日沿街殴打中国人,砸商店、烧汽车,大闹中国报馆,东南两面包围闸北,隔断淞沪、京沪两条铁路。

  少顷,日军说打就打,西元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晚十一时三十分,七队日军分头并进,借风雨张狂,夜袭闸北中国阵地。中国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驻沪守军,早已添兵设备,官兵齐心,力排众难,迎头抗击,日军再强横十倍,也难挡中国军人同仇敌忾,凶猛如虎。日军屡战屡败,凡陷一处中国阵地,必以死尸枕籍,步步沥血。

  而日军蓄谋已久,八千之众,全力以赴,宝山路、虬江路、广东路、横滨路、青云路……铺天盖地而来,飞机如蝗,瓢泼,遮天蔽日。日军一律配备三八大盖儿、护头的钢盔,无数,器械精良,甲于世界。十九路军兵草鞋布帽,身无片甲,只有汉阳造老套筒杂乱射击,难敌日军捷克式的刚猛。

  两造交绥,你来我往,拉锯胶着,日军连连败北,却势头越猛,分拨数十辆装甲车,虎扑中国阵地。其时日军装甲车形若汽车,外罩钢甲,六轮驱动,庞然大物。前后各有大炮机qiang开道,隆隆前进,震得大地动摇,疾逾奔马。中国守军一时措手不及,纷纷败退,惊惶乱窜。

  阵前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六团,首当其冲,团长张君嵩机变改令,避开日军装甲车至厚钢板,不羁縻浪费子弹,教将士们dan十枚一扎束,二十枚一集束,精心机巧,埋在敌钢甲巨车必经之路中央地下,使不露痕迹。张团长手把手教士兵将dan束拉火索接长,延至两侧民宅内隐蔽。及至一轮进攻过后,日军稍歇,六团已悉数就绪,dan安设妥帖,一无破绽。比及日军铁甲车队当先撞阵,窜入阵地路中间,张团长一声令下,众索牵扯,拉响dan,震天价巨响接二连三,惊天动地,一口气炸坏四辆钢甲车底盘,装甲车骸熊熊烧成一团团大火,困在街心。

  一声号炮,张君嵩当先一跃,跳出隐蔽处,麾众自街巷里杀出,四面兜截,将日军前锋拦头断尾,包围严实。两造短兵相接,白刃相向,肉搏无已。一时之间,征云阵阵迷三界,杀气腾腾闭九霄。青旗耀日,人皆丧胆;白刃争光,鬼亦消形。刀刺刀剐,日本鬼子头飞腰折;dan乱砸,东洋侵略军纷纷化作齑粉、变成血雾,丧亡殆尽。天昏地暗,雾惨云愁,血战一宿,守军反败为胜,杀得鬼子一门星散。张君嵩掌得胜之兵,尽复失地,还截获三辆装甲车,扬眉吐气。百度一下“袋中人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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