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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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孙承志忽觉异样,但见四人挤眉弄眼,相互叽里咕噜窃窃私语,却不急着锁铐曹立俊。他心道:“莫名其妙,你们追得气喘如牛,怎的刻下又不抓他了。”正转念之间,那为首的红脸蓝眼睛老毛子怪眼一翻,抬手竟将枪口对着孙承志,口中连声呼叱,却说的俄语,承志一句也不懂。另外三人亦举枪瞄准承志,“咔哒咔哒”扳开机头,便要扳动机括,立时开火。

  孙承志背上登时生出一阵白毛汗,心头突突狂跳,眼皮亦乱跳起来,虽不明所以,但脑中灵光一闪,知道老毛子绝非好人。蝼蚁尚且惜命,孙承志不由自主地抢先发难。他身子倏地下蹲,白俄眼前一花,纷纷抢着开枪,砰砰枪声响处,硝烟迷蒙,为首的俄国人突觉喉头一凉,瞬即下颏钻心地痛。一枝长不过八寸的小箭,破颅而出,自他颏下钻入,从他头顶百会穴穿出,血浆曳在小箭的羽毛后飙出,白俄的肉红脸肥肉甩动,当场毙命。

  那三名白俄见硝烟散处,头目竟已不知何时脑破殒命,忙举枪拼命朝孙承志乱射,弹片横飞,响声震耳欲聋,慌乱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白俄又是一声惨叫,喉结上中了一支尺长的飞刀,刀尖自后颈穿出,亦是瞬即气绝。一个白俄子弹顷刻打光,蓦见同伴又死了一个,吓得魂不附体,调转屁股就逃。跑不上十步,又听到最后一个同伴的惨嚎倒地之声,也不知死活,他更不敢稍停,使出吃奶的力气,撒开丫子,朝垃圾桥遁去。

  这个白俄腿脚虽长,跑得飞快,但离桥堍只差三步的距离,忽然一头卷发一紧,竟给承志抓住了,倏然腰后“中枢穴”上一麻,已然给孙承志点了穴道,下半身瞬即没了知觉。他吓得屎尿齐流,双腿一软,就往地上堕。孙承志闻到一股恶臭,比苏州河的烂泥还恶心,眉头一皱,手腕一翻,手上已多了一把刺刀,自他后颈攮入,刀尖自白俄口内刺出,鲜血如箭般顺着刺刀的血槽,流到孙承志的手上、臂上,又自他的手肘堕下地。白俄偌大的身子在他手上扭曲抽搐了几下,双眼凸出,口中血涌似潮,双足一蹬,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黑衣会众素来专杀洋人,孙承志杀几个白俄巡捕自不放在心上,一脚一个,将四具死尸踢入臭河浜,四尸纷自倒栽葱堕入臭水下淤泥里,咕嘟咕嘟,越陷越深,盏茶时分,便全都沉下去,连脚底板也看不见了。诸位看客须知,这臭河浜便是沪上顶顶大名的苏州河,也叫吴淞江。下游近黄浦江段叫“苏州河”,洋人道它是一条直通苏州的河,因之呼为“苏州河”;而做青浦和嘉定的界河的那段河段,仍叫“吴淞江”。自打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洋人在苏州河畔开厂无数,日多一日,工业废水污水将原本清冽的河水,由白染皂,至二十年代后,其水已然不能再饮,漫说赫赫有名的松江鲈鱼,河中就连小鱼小虾也无着。时至三十年代,这河水已污秽成了墨汁,臭不可闻,河面上毒气漫天,稍闻得久了,就要头晕摔倒,非同小可。俄国人的尸首彷如给毒水销蚀了一般,无影无踪。孙承志回头捏住曹立俊的后领,拎着飞窜回仓库。

  仓库里三个女人冷不防铁门开处,一个男子如一团烂泥,摔进来翻翻滚滚。三女见这男人獐头鼠目,满身是血,都吓了一大跳,抱作一团,尖声呼叫。孙承志踏着她们的雌音,走了进来,转身关严库门,断喝道:“嘘,噤声!甭大惊小怪的,这人给我点了穴道,不会动弹,伤不得你们。”那护士颤声道:“这厮是谁?”孙承志随口答:“军统的一名杀手。”语气鄙薄,三女闻言却吓得更厉害,尖叫声中,纷纷以臂抱头,搂作一团,簌簌发抖。

  孙承志也不去理会她们,伸手一掌拍开曹立俊的哑穴,怒道:“老实交代,那些白俄为甚么要追杀你?他们都是些甚么人,我看绝非正经的巡捕。”厌憎之情溢于言表。曹立俊“啊呀呜哇”呻吟喘息,眼珠子乱转,一时不肯就说。孙承志将之恨之入骨,怒火上冲,挥掌就“啪啪”扇了他两个耳括子,一怒之下,他手上使了七成力,曹立俊噗的吐出一口血,他颈上系一块暗败的蓝字宁绸作为领带,血溅宁绸之上,反倒令之增色为紫色。他两边面颊顿时高高肿起,一睒眼便看似胖了一大圈。

  “说,快说,你又杀了甚么人?你们军统的狗东西,乘着国难,无恶不作,当我不知道么?等杀光了鬼子,就要跟尔等总算账。”孙承志声色俱厉,怒发如狂,“你再不说,我立时取你性命!”曹立俊喘息了半天,见孙承志额头青筋暴起,眼睛血红,脖子上筋脉乱跳,满头大汗,不禁嘶呐笑道:“哈哈哈,这番你杀不了我!”孙承志手掌举起,势将一掌把他的脑袋打入腔子里去,却听曹立俊道:“这一回‘老板’遣我去偷日本人的药品,偷出来后给鬼子发见了,这四个白俄全是杀手乔装成巡捕,从南京路直追到此间,承你的情帮我打发了他们。”孙承志矍然一惊,斜睨处眼光锐利,在曹某面孔上一扫,将信将疑道:“此话当真?”

  曹立俊泰然道:“像我这般性命挂在脖子上,天天刀头舔血的人,还撒谎骗人,岂不累死?我已拿自己当死人了,就不会胡说八道,我也不想逞英雄。说到底,我他妈的也是个中国人呐。”孙承志面色稍霁,颔首道:“说得好,就冲你是中国人,我便信你,你且将来情去过,此中情由,你须当原原本本详告,不得有所隐瞒。”曹立俊苦着脸道:“你再强凶霸道,但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去,你下重手封了老子的穴道,也不知道你使了甚么鬼门道,老子体内每一个毛孔均如万虫咬啮、千针钻刺,痛得了不得!你有种就解了老子的穴道,老子才好说得清楚……啊哟……啊哟……”

  孙承志也佩服他的骨气和忍痛的毅力,出手如电,拍开他被封的诸处穴道,穴道一解,曹立俊一骨碌爬起来,伸拳掇足,抡臂摆腿,好一阵活血,方才盘膝坐在地上。

  他便爽快地娓娓道来:“自八月十三日鬼子攻打上海以来,鬼子藏药品的所在便已给戴老板摸得一清二楚,咱们军统的人密布南京路哈同大楼左近,密切监视。那些日本瘪三早三个月前就将药品全运抵了上海,可此前咱们的人始终没查到他们窝藏在何处,白白浪费了时间。直至八月十三日那天才有线人密报知会包探,药品都窝藏在哈同大楼三楼的通原洋行的货仓里。”

  孙承志与护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护士口快道:“若你去找,也难找到吧?”承志颔首,续听曹某道:“日本人重兵把守,我们始终不得其便,迟迟未曾下手,直至一个礼拜前,线人才探知今日东洋货又来,他们分拨人手去护送,我们方才预定了今日动手。”

  读者须知,上海战事爆发后,戴笠在上海成立了个“苏浙行动委员会”,以杜月笙的名头,拼凑青洪帮流氓组成武装,泰半系乌合之众,一闻枪炮声便抱头鼠窜,尽做了鸟兽之散。日军一来,他们纷纷瓦解。戴笠组建了许多战地调查组,满拟实时向蒋介石通报准确战况,江湾、罗店、浏河、杨行诸处分遣队,皆务虚报;戴笠想炸掉日海军旗舰“出云”号吧,派出来的弟兄非但不成功,还死了好几个硬手。

  战争伤损日日巨万,药石攸关性命,日本人视逾性命,东洋鬼子深入中国腹地,即令重兵看守,药品若在阳关大道上运输,必难逃遭劫之厄。日军参谋本部集思广益,异想天开,开战之前两年便决意将药品陆续悄悄运至上海的浪人据点,妥为秘藏。及至开战,日人只须暗地自那据点取用,不须再经码头穿街过巷之招摇。此一计阴鸷狡狯,剑走偏锋,戴笠广布眼线,将各处码头看得死死的,却徒劳监视空柜子,每次劫夺,均落得一场空,而日本人的药品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再说这南京路哈同大楼三层的通原洋行名虽是间贸易公司,实则挂羊头卖狗肉,暗地收买黑龙会匪徒、日本浪人,混入国民党内,刺探军政情报,其老板“浪人”井上便是货真价实的日军间谍。“八?一三”事变前后,井上布置策划了多起绑架、暗杀、破坏上海军政之阴谋。

  话休絮烦,言归正传,曹立俊滔滔地说道:“戴老板洞烛机先,运筹帷幄,算计精确,在下忝为他的得力臂助,临危受命,点了六个弟兄,悄悄混入通原洋行,伺机而动。忍耐至今日,方才觑得机会,做翻了看守,拿到了药品。不料撤离之际,日本人大队突然回来,咱们下楼正好撞着回马枪。我那六个同伴拔枪阻挡,让我带着药品逃出来。不是我自夸,在下的轻功在军统里算得数一数二,上海的街巷大大小小,没有我不熟悉的。我回到下处,正要与上峰接头,谁曾想半路杀出这四个白俄,把接头人给杀了。幸好我见机得快,展开轻功,愣是从他们的包围里溜了出来。我跳出窗子,不落地翻身迳上了邻居的屋顶,这蹿高伏低,那是多考验人的功夫呐,这么三蹿两跳,就将追兵甩远了……”

  孙承志知戴笠曾是黑衣会内首脑,也早耳闻戴笠的本事,想曹立俊所言非虚,但不耐听他自吹自擂,打断道:“你们偷出来啥药了?拿出来给我看看。”

  曹立俊说得脸红脖子粗,兴兴头头地道:“呵呵,行,给你们开开眼!”言下得意地解开衣衫,自内衣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瓶药水。孙承志接过两公升的瓶子,见上贴着药名:“抗生素”,三个字印入眼帘,顿时呵呵乐了起来,回头对护士道:“喂,护士,你叫啥名儿啊?咱们踏破铁鞋也未必有觅处,这可得来全不费工夫!”

  护士莺声脆丽答:“我叫崔小红,那是啥药啊?”孙承志一头笑,一头走过去递给她道:“你说的抗生素就是这药水吧?”崔小红见了也乐得眉花眼笑:“对,对,没错,好极啦,这回你的兄弟有救了,咱们的部队也有救啦!格格格格,喂,小眼睛,多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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