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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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曹立俊腾的跳起来,指斥道:“你别仗着生得有几分姿色,就老是冷嘲热讽,老子也不是软骨头,任凭人欺负!”他口中塞满东西,一张口就喷一天,崔小红气得就手里连肉带罐头,朝他头上扔去。孙承志猿臂一舒,夹手就接了去,将肉罐头放回小红面前,笑嘻嘻解围道:“吃饭吃得好好的,为一句话弄得大伙儿不快,不值当!大伙儿都别往心里去,吃饭,吃饭。”曹立俊怒气未消,罐头往地上一摔,咆哮道:“不吃了!”掉转头就走了出去。

  张承德正巧回来,两人门口撞了个满怀,承德见立俊气鼓鼓地出来,忙问端的。崔小红里头听到,叫张承德莫去理会他,曹立俊却已由承德拉了回转。曹崔二人你不看我,我不理你,各自怄气,旁人无从解劝,各自肚内暗笑。不想两人赌气,各不相让,一连十数日,不见分晓,僵持不下。弄得旁边几人分外尴尬,至十九日凌晨,虹口闸北诸处遥遥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俄顷人吼声震地,枪声绵密,恶战又起,却不知战况如何,只是依声响动静判断,此战规模必是宏大之极。

  迄“八一三”开战以来,战事激烈空前绝后,两造各出飞机、大炮、舰船,鏖兵百万,阵线交错,日寇虽气势汹汹,但中国守军亦针锋相对,输少赢多,打得有声有色,罗店、宝山诸处,打得日寇头破血流。其日正值公元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九日,日寇飞机大炮又狂轰烂炸了一整日,入夜之后,正当月尽之夜,星月无光,枪炮声一齐止歇,四行仓库内众人突觉耳中空空,寂寂虚虚,反倒均感不适。六人吃罢饭,相偕步出库房,走到光复路西藏路口,仰望星空,往北远眺,但见战场之上,焦土黑烟,弥漫天空,黑霭沉沉,煞是恐怖。

  林家碧经年累月提心吊胆,精神恍惚,神筋紧绷,目睹城市遭战火荼毒,不禁想起父母惨死,各种悲惨凄楚,涌上心头,悲从中来,眼睛一酸,呜呜哭泣,伸出右臂,手掌向北,凄凄惨惨地哀号:“呜呜……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亲人……全没啦……”语声发颤,听得众人心下惨然,几名坐得相近的士兵,闻言惹起乡愁,亦个个抹泪儿。张大嘴恨恨地道:“日本鬼子真不是人生爹妈养的!”张承德狐疑道:“你们觉得如何?刻下连枪声似也不多,疏疏落落,是否又要休战了?”张大嘴心头一喜,面孔涨得呈醉红色,憧憬道:“若真休战了,咱们便可喘息,等等说不定便有军令下来了。”

  孙承志摇头道:“我看不像是要休战,打了这多时,蒋介石的嫡系部队素喜在日军猛攻过后组织反攻,取其不备之势,打鬼子个措手不及。兵法云:攻敌以隙。目下便是鬼子攻势发动前的空隙,我倒觉得咱们守军的大反攻要开始了。”曹立俊欣然道:“该当狠狠揍他们一顿!”小红嘴一歪,长长吐了一口气,恨恨道:“这该死的仗究竟要打到甚时候啊……”说不上几句话,众人揣测之事,终于水落石出。北面枪声喊杀声陡起,火光忽闪忽闪,印得天空昼亮,须臾杀声惊天动地,四行仓库前一众军民人人隐约听得喊杀声系出中国人口:“冲啊,杀啊!前进——”张大嘴伸手摸摸胡子拉茬的下巴,兴奋道:“呀嘿,还真让承志兄弟说中啦,咱们的大军反攻啦!哈哈哈哈哈……”“好啊,哈哈啊哈……”“妙极,妙极!”“呵呵,报应不爽,也让东洋鬼子尝尝挨揍的滋味!”……

  人们拍手称庆,欢喜雀跃,相互拥抱,感喟殊深,其时夜幕正沉,自浏河口经罗店到大场、江湾,数十里阵地内中国军队全线出击,战士们如飞鸟般跃出堑壕、丛林,如猛虎扑食,杀向日军阵地。只一顿猛袭,大队推进两千米,尽占日军第一线阵地。不幸日人卧底先已捅漏军机,日军早有防备,一俟中国军队落入壕沟,野战炮舰炮一阵齐射,炮弹铺天盖地。中国军队尚未站稳脚跟,欢欣之际,突遭横祸,日炮弹遍地开花,众将士不及掩蔽,炸死炸伤过半。孙承志等人站在苏州河畔,遥望黑色天幕里炮弹闪闪烁烁,密如急雨,来来回回,飞满天空,一夜不休。张承德连连跌脚,曹立俊捶头顿足,张大嘴痛惜得嘴巴发颤,语不成声。

  诸人看不见交战当场,只能凝神远眺,空自着急上火,杀声震地,惊心动魄,杨、林二少女熬不住,听着喊杀声枪炮声睡着了,余者一宿目不交睫,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熬过黑夜,天亮之后,杀声不歇,愈来愈烈,金戈铁马,战火冲天,照得半边天空发红。双方数十万军来回厮杀,草丛中、河沟里、大路旁,到处是你死我活的仇雠,不分敌我。地上积尸无数,横七竖八,交战者连立足也难。孙承志等谢团军民闻声胆颤,不寒而栗,恶战四日,时时刻刻,全都令人听得心魂俱碎,看得恐骇无已。两造混战,各自混杂,日军不再开炮已历三日,第四日上突又发舰炮,几排炮弹落下,却不发炸,黑烟陡起,孙承志等人诧异至极,遥望战场上浓烟如墨,滚滚笼罩,咫尺不见人影。

  曹立俊睡了一觉,出来见北面异象,大惊小怪,连呼诡异。张承德认得,对曹立俊解道:“那是烟雾弹。”说着摇摇头,对承志道:“日本人傻了么?战场上鬼子兵视线也不明,彼此不是一般的势须摸黑了么?说不准还于咱们有利。日本舰艇发这些炮弹,岂非越帮越忙?”孙承志哑然失笑道:“天晓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总盼中国军队能勉为一胜。转眼过午,捱至寅时二刻,军报传来,却令人大跌眼镜,日军反败为胜。

  原来中国地方军队素质低劣,非一日所能改变,日军打来的烟雾弹,前线桂军不识货,还当是毒气弹,军官士兵,一体混账,吓得魂飞天外,纷纷抱头鼠窜,阵势大乱,人马相践,淹死、踩死无数,日军乘势衔尾追赶,尽得失地。众人听得消息,如当头一盆冷水泼来,从头冷到脚心,人人摇头叹气,大失所望,恨铁不成钢,乱骂桂军窝囊。曹立俊则明心见性,指斥日本间谍卑鄙:“他妈的,狗日的鬼子下作,他们的人跟咱中国人长得一模一样,极易混入,军机焉有不泄露之理?若非军机不秘,桂军必不会败得恁般快。若桂军苦撑久一些,后面援军顶上,就使日本鬼子真投掷毒气弹,也难阻挡我军威势!”孙承志道:“不错,前车之鉴,我辈当更奋勇,揪出日谍,精忠报国!”

  曹立俊闻言微笑,让在一侧,不再深谈,张承德还道他是忌讳大伙儿对他尚存芥蒂,当下也不多言。军民东拉西扯,雄辩一泡,无非便是指斥孰是孰非,争辩了半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末了也没驳出甚子丑寅卯来。

  日军夺回失地,停步休整,当日无话,夜半更漏,工兵队已在四行仓库周匝掘凿完工,陆续开走,张大嘴等几个混得厮熟的士兵,进来与众道别,依依不舍而去。送走他们,孙承志等人才觅得空时睡觉,二男三女多日揪心战况,没得一眠,此时乏极,未几均呼呼打鼾,显已睡着。唯独曹立俊曲臂枕头,躺在一垛货栈上,辗转反侧,心潮如涌,始终睡不着。

  捱了半晌,他实在浑身燥热难熬,一骨碌爬起来,摸至孙承志身畔,将之推醒。承志睡眼朦胧,哈欠一个接一个,打了四、五个,舌头转环不灵,含糊地问:“啊哟,你这人真是,大半夜的,不睡觉净吵我干甚?”曹立俊将之生拖硬拽地拉起身,手指竖唇上,“嘘”的噤声,附耳低语:“承志兄弟,别出声惊扰了旁人,我有话说,不吐不快,借一步说话。”孙承志皱眉相随,两人踮起脚尖,蹑手蹑脚,溜至隔壁空库房内,孙承志听他说得神秘,便不开灯,没好气地催道:“有话快说,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曹立俊默不作声,右掌往他“肩儒穴”拍去,这一掌出手歪歪斜斜,不发出一丝响,却将承志前后左右的去路都封住了。承志心头一震,只好朝左侧后方斜角的空隙退了两步。曹某点了点头,右手掌化指跟着拿他“巨骨穴”,承志念到意走,伸掌作刀,连消带打,掌缘反斩曹立俊右臂弯“曲尺穴”。曹立俊右手闪电般缩回,双手笼入袖筒,孙承志这掌走空,见曹立俊双手笼袖,微微一呆,睡意全消。便在这睒眼之间,曹立俊右手倏地又从袖筒中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他的手腕,食指指尖抵着“会宗穴”,含劲不发,一对斗鸡小眼盯着他看。孙承志不明所以,也瞪着他,两人四目交拢,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言相对。

  僵立片刻,曹立俊忽问:“你懂了吧?”承志怔怔道:“甚么……你想说甚么?大半夜平白无端的就动手,所为何来?”曹立俊悻悻甩脱他手,不满道:“假若我是个杀手来索你命,你倒说说你躲得过去么?”承志气苦,不怒反笑,随口道:“敢情你是在试探我之应变喽,胡闹!一看你就不是敌人,还讲甚有命没命……莫非……你是日本人的卧底?”却见他面色凝重,一本正经,与平昔大异,不禁敛了笑意。

  但见、但闻曹立俊斜眼微睨道:“说正经的,承志兄弟,我有一件大秘密要说,还有一件大事要办,须得人手相帮,还须所托得人。我这几日思来想去,还当你是最佳人选,可怎的听你说话,我忽尔觉得你有些靠不住呢?”孙承志改颜换色道:“你有甚隐秘,快说吧,否则看我怎生收拾你!”言下眼一瞪,曹立俊皱眉道:“不说了,说了也白说,对牛弹琴罢了。”孙承志倏地伸指在他颈下“天突穴”上重重一点,又在股腹之间的“五枢穴”上点了一指。那天突穴是人身阴维、任脉之会,五枢穴是足少阳带脉之会,劲透此二处穴道,任曹立俊武功比现在再高十倍,也防不住周身不久麻痒难当,不须设辞套问,中招者再坚毅,也终将吐露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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