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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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一气儿将三昧真火悉数打入怪物体内,纪子修略喘一口气,立时伸手抓住马生贵的臂膀,拉着他飞纵起来,跳下犀牛之背。犀牛剧烈奔驰,地上剧震,地面上下浮动,背上颠簸更如浪涛之巅,纪子修抓人纵身,如履平地,轻功之佳妙,分寸掌握之到位,至矣、尽矣,蔑以复加矣。他初次使尽全力,不知威力若何,也不知对怪物能否凑效,只是情急拼命,不暇顾及其他,跳下怪物背脊亦系下意识之行,不假思索。及至跳下沙地,那犀牛仰天哞哞乱鸣,轰然爆炸,火团如毛,流窜其全身每一个毛孔,蓬的一声巨震,山崩地裂一般,火势熊熊,将犀牛怪整个山大的躯体,悉数吞噬,登时化成一个巨大火球。

  火球径长比先前谷内绿色火焰还大了数十倍,炎炎燎燎巨大的火球,照得天地雪白,映照白雪,宇宙彷如给浆了一层银白的锡纸,锡纸里包着个太阳,光焰刺目。众怪见了三昧真火,忽呈蓝色忽变白色,神明冲撞,它们全都尖叫嘶嚎起来,其音痛苦难挡,纷纷停下身来,匍匐在地,似有无形的无数手掌,将它们一一摁在地下,难以动弹。空气登时给巨焰升温,温度转瞬拔高,漫天飞雪瞬即融化,先变雨滴,不及落地,已成袅袅水汽,蒸腾弥漫。犀牛体内受三昧真火灼烧,竟如一只巨大的炸弹,爆炸力掀起狂涛气浪,风雪为之逆行,乾坤因之颠倒,转瞬间竟连旁边的各怪兽也给气压撕裂。

  天地惊变,恍如回到了混沌初开,阴霾给火光扯碎,一片惨白,难分天地,万物倒悬。纪子修在马生贵耳畔叫:“快挖沙子,咱们躲到沙子下!”此时此刻,宇宙之中,万物生死悬于一刻,马生贵虽已惊愕失神,但求生本能之下,闻言即手脚并用,拼命往沙地下挖。二人手脚快捷,不消片刻,大半身子已埋入雪、沙之中。既钻入沙地,二人兀自不敢停手,狠挖狂钻,恨不得就把地下钻穿,逃到地球的另一半去,方才安心。

  沙漠上面是浮沙,挖下七、八尺后出现坚硬的泥土,纪子修一挖就掬起一大把,越挖越深,越挖越快。二人陷在沙子里,还是感到温度越来越高,彷如身堕火炉里,渐渐焦热难熬。两人越挖越口干舌燥,身上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往外蒸发掉水分,一滴一分也不留。纪子修自己也没料到全力施为,放出来的三昧真火,威力竟然如此巨大,虽心甚佩服师父所授武艺之如神,也不禁心底暗生惧怕。纪子修适才倾尽了全力,挖着挖着,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虚脱得竟自昏迷。马生贵见他忽地不动,心下一震,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冒,渐次模糊,终于一片漆黑……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一挣扎,纪子修竟自痛醒了,醒来感到周身颠簸,朦胧之中,头痛欲裂,却感觉不到身子的存在,耳畔只有嗡嗡声,阵阵恶心。纪子修浑身抖颤了半晌,痛楚和恶心渐褪,神智缓缓恢复,这才发觉自己身处一辆飞驰的汽车内,六座之间,正是先前他与马生贵逃脱追捕的工具。车行嗤嗤,透过车窗,四野阴沉依旧,纪子修猛地见身边躺着个血肉模糊的躯体,头面四肢身子,悉数千疮百孔,血流成河。车厢内座椅底部,赛如涂的红漆,殷红凄厉,腥臭冲鼻。

  纪子修凝神谛视,见这人衣饰上有三十六师的标徽,心下咯噔,暗叫一声:“苦也!”料来这是马生贵无疑,伤得体无完肤,眼放着就是不能活了的。纪子修鼻头一酸,泪水潸然而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淌了下来。一个尖细却嘶嘎的声音,如一根丝线,传入纪子修的耳中:“怎的,伤心得哭了?哼,一副脓包相!”其声虽近在咫尺,却听来好生悠远,远不可及。纪子修赫然一唬,循声折首,蓦然见那白衣瘦子双臂环抱,就端坐在身畔的座椅里,双目微睁,遥望远方。

  纪子修这一惊,非同小可,猛可里要跳起来,顿时感到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发出割裂般的疼痛。俯头一看,他自己吓得眼皮生疼,神经发麻。但见自己全身跟马生贵一般无两,浑身绝无一处完好,每一寸肉体皆皮开肉绽。

  纪子修看得眼珠也要掉出眼眶了,忽听侧首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道:“莫怕,莫怕,我来给你缝上,死不了,死不了……”听着鬼气森森的音调,令人发毛,纪子修循声一瞥,就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孩童,满头红发,如一团芍药,头发根根挺直,插在头皮上,看似又像个刺猬。孩童正用一根穿了线的针,在他左腿上缝合处处开裂的皮肤。他手上的针似是根骨头磨成,刺穿皮肉之际,发出嗤嗤之声,这缝皮的孩童手法老练快捷,犹如女人家做针黹手艺一般,嗖嗖的两片碎皮就缝合为一。孩童运针之际,兴兴头头地嘴角上翘,饶有奇趣,再看孩童的两个眼珠,纪子修又自唬得心头通通乱跳——孩童的双眼窝之中竟然只是两颗小石头蛋,眼眶里除了这两颗粗糙的石头子儿,空空洞洞,一无所有。那两颗石头子儿就彷如石头狮子含着的石珠,在空荡荡的眼眶子里,滚来滚去,叫人看得鸡皮鹤立。

  纪子修张不了口,喉头蠕动,只能发出“咕咕”的声音,浑身上下,如此惨状,却一无感觉,真是麻木不仁了。那白衣瘦子似知他心里想做甚么,冷冷地道:“别想动了,你周身经脉早断,若非我给你饮了我的血,你早便死了。目下你比一具尸体好不到哪里去,老老实实给我呆着吧,玩火人!”瘦子不知他姓名,见他能自身发火,便叫他“玩火人”。

  纪子修料他所言非虚,内心里自叹一声,只索罢了,而瘦子的语声兀自细细传入耳孔:“你已昏睡了三日夜,三天前夜,你能身子发出火焰,当场就烧死了犀牛人,火气竟然不散,急剧升温,竟还将狻猊人、野牛人和穿山甲人全都烧死了!哼哼,连短吻鳄人也给误打误撞,让犀牛人给撞死了……你一人竟毁了我五名手下!他们可都是不死族中兽人的始祖,你杀死五个,就是灭了五条血脉,有伤天干呐……”瘦子自言自语般,恨恨地说着那夜的战况,心有不甘。

  原来那夜纪子修火龙神功将犀牛怪烧为飞灰,火势蔓延,又将诸怪烧死不少。瘦子起初也不敢正撄三昧真火,飞纵出老远趋避,捱至火势熄灭,瘦子回转来,只得以绿火将几个丧亡的兽人残体烧化。及至火熄,他才从火场底下的沙子里,挖出纪子修和马生贵。其时竟发觉二人都未死,惊奇不胜,自分三昧火混合自己的绿火烤炙过后,当地沙砾皆含剧毒,且奇烫逾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二人若非天赋异禀,岂能依旧苟活?他便急忙将之解剖,细搜了一遍二人体格构造。无如翻来覆去研究了一日一夜,只见二人体格跟常人无两,一无蛛丝马迹,难明其发出火焰的原因,不免懊丧。

  纪子修不愧为黑衣会绝顶武功的嫡系传人,在师门亲炙最多,浸淫数十载寒暑苦功,功力高妙奇幻之处,良有以也。火龙神功一出,毁毙五只不死族兽人始祖,斩断自开天辟地以来,五条不死族之血脉,五脉旁支随势陆续亡灭,有如那甘托克、布拉霍夫之流。便是那神秘的白衣瘦子,见到纪子修的功夫,亦骇为神迹,乘二人昏迷,解剖躯体,潜心一探究竟。

  马生贵先已受过瘦子灌血治伤之惠,此番遭开膛剖腹之厄,瘦子潜心忘我,时刻稍久,马生贵流血过多,已自毙命,那瘦子亦回天乏术,徒呼负负。他并不想立时要了二人性命,由之警觉,忙替纪子修灌血,这才保住他一条残命。这瘦子的血果然神奇灵验,纪子修给分割得七零八碎的身躯,竟然渐复旧观。那穿针引线的赤发孩童前脚缝合,跟手创口就复原如初了,随缝随愈,不过半晌的工夫,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纪子修略喘得一个时辰,精神头又健旺了些,眼皮也略为轻了些,这才有力气环顾车内,除瘦子和孩童,还有就是十八色目中的十一人,挤得车内满满窒窒,接肩累踵。那会变貔貅的壮汉一头栗色卷发,座前头开车,车厢正中的座位上,斜躺着那个会变山猫的洋岗子,面色蜡黄,满头发汗,汗如黄豆,闭目不动。瘦子眼睛一直远望车窗外,却好似背后有双眼睛,看得见纪子修的一举一动,此刻忽道:“黑猫人中了你一掌,内腑已一塌糊涂,全变成焦炭了,命不久长,此时已在散功。你到底施的甚法术?端的厉害,我等不死族亦束手无策,你可有法子医治?”

  纪子修身在群怪之间,却毫不色荏,昂然道:“你害人害己,自贻伊戚,自作自受。我从小习武,练的是双龙神功,但从不妄杀好人,并没有在人身上使过,因之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有恁般厉害。我的手只管出招,可不会医治其伤,神功幽微玄奥,数十年来,我日日苦练不缀,尚且只会得皮毛,说不定还真有救治之法,只不过我还不会。”瘦子听他说来,多是实话,沉吟良久,桀桀怪笑两声,说道:“看来也只有招你入伙,顶替黑猫的职司了,呵呵……嘻嘻……哈哈……”

  纪子修峻词回绝:“放屁,尔等妖物,为非作歹,荼毒生灵,有伤天和,我决计不与尔等鼠辈为伍!”后座的一名大胖子听他说得斩钉截铁,不耐烦起来,伸出巨掌,一把捏住他的后颈。脖子入手,彷如大人手捏孩童的头颈一般,纪子修登时气为之窒,脸孔涨得通红,额头青筋乱跳,眼看连眼珠子也要给挤出眼眶了。瘦子勃然哼了一声,那胖子竟自色变,吓了一跳,忙松手缩臂,身子往座椅背上靠。

  纪子修脱出巨爪,咳嗽不止,方才喘过一口气,听那石头眼珠的孩童阴恻恻地道:“嘻嘻,我们这些孤魂野鬼,多蒙公爵大人劬劳鞠养,才得今日,岂容你说话不恭不敬!你说话客气点,有公爵在这里护着你,大家也不会为难你!若使不然,须放不过你!人类的身子脆弱,生命短暂,短得可怜。就使如你这样会使法术之人,虽杀得了不死族,但你自身的短命诅咒,总归会要了你的小命,不堪我们一击。嘻嘻,嘻嘻,失去了永生能力的人类,不够我们不死族玩的,你可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管好自己的嘴巴!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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