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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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毒蝎子虽不知天保是否得手,但处此险地,只得十二万分地信任同伴,她一个纵身,身子已隐没在茫茫的林木之间,给夜色遮盖了去,日本兵冲至山头只不过盏茶工夫,却已再难找到开qiang的凶手矣,只能望夜幕里徒呼负负。

  虎石台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扰攘起来,却尤为的热闹,天保一寸一寸,将身子移出孔穴,但见山顶已是火把辉煌如昼,几十支火把就是几十名心慌而凶残的日本军兵。他们是些残忍无心的屠夫,若抓着天保,天保必给他们碎尸万段,不留残余的,无如此时此刻,松明虽多,火把虽明,但日人注目的只是远处qiang声的来源,以及适才刚刚才发见总司令畑英太郎已魂魄离躯。许多日军嚎哭起来,如丧考妣,痛心疾首,浑不见天保自虎背溜出,如电闪,若星丸,飞窜至暗夜深处。

  畑英太郎之死,震撼得整个日本帝国胆寒,虎石台戒卫之森严,比禁宫的宿卫网还弥缝,而杀手神出鬼没,密密麻麻那么多双眼睛,竟然一个鬼影子也没看到,关东军的脸给丢尽了。杀手比鬼还玄乎,日本政府里竞相传说:“吞没满蒙,野心忒大,触怒了神灵,令畑英太郎像中邪一般,无疾而终,比报应还爽利。”民俗迷信至极的日本人,岂能不心惊胆颤,后怕不已呢?

  畑英太郎之死,真相给日本人遮掩得一丝不露,外界一概不知,而占领满蒙的计划日本人就再也不敢提起。非但日本天皇不批准石原莞尔的《关东军占领满蒙计划书》,而且日本军部也暂不敢派主战派去中国东北了,找了个做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菱刈隆,来做畑英太郎的继任,屁颠屁颠地在东北三省各政治势力间来回弥合。

  杨天保轻身功夫已臻化境,脚下忒快,时赛戴留在山下接应,竟先接着天保脱险。天保一头将杀日酋的详情说了,一头偕时赛戴觅路寻找毒蝎子。毒蝎子避开日军搜索,自山后壁立的峰峦攀下来,反而落在天保的后面,所幸她身手超凡绝伦,竟自如壁虎一样,从绝壁上安然下山。

  三人相遇,毒蝎子亦以实相告,自愧失手,言下对天保及时弥补之举,好生感激,言辞眉目表情之中,不再有冷峻,多了几分亲近。时赛戴见二人毫发无损,大喜过望,身处险地不容多言,三人遂悄悄逃出日本人辖区,遁归沈阳城。回到旅店,三人闭门不出,避过了风头,又得知日本人取消了满蒙占领计划,晓得事已成,心头一块大石算是放下了。

  隔得几日,不见日本人异动,毒蝎子她们又等来了布拉霍夫和鹦哥二人,言说中俄已自停火,两家言和,正谈判缮约呢。列位看官,在下要略述中俄之事,话说天保出富锦之后不几日,苏军步、骑、炮兵由富锦东门撤走;翌日早晨,苏俄舰队亦陆续撤走。而西线陆战,自苏俄大军在满洲里和扎贲诺尔苦苦攻打了六个月,攻攻退退,屡攻屡败,与中**队,你来我往,往复拉锯,丧亡无算,终于天可怜见,先陷扎贲诺尔,再重兵合围,至十一月二十日早晨十点,苏军方占满洲里,好一番劳命伤财。

  满洲里中国卫戍旅全旅被俘官兵约七千余人,轻伤六百余人。梁忠甲旅长,李、张两参谋长及各团长均于二十四日送往苏联境。魏副旅长阵忘,其余官兵伤亡两千余人。苏俄军乘胜搜捕白俄六、七百人,快刀斩乱麻,杀得个干净,一无遗余,清剿顺遂亦赖毒蝎子透露名单,克格勃地毯式搜捕之大力所致,自不在话下。

  11月24日,苏军又攻占了海拉尔,其势如破竹,正要乘胜追击,忽得布拉霍夫上报日军异动消息。此事惊动了苏共,俄国上下如临大敌,恐日本坐收渔翁之利,布尔什维克遂下令前线停止进攻,暗通款曲,向东北军示和。张学良此时亦难为继,焦头烂额,只得低头服输,两家弭兵,半载战争方始告休,一切善后,自不须赘述。

  中俄冤仇敉平,此间事了,天保告假回沪,搭乘北宁铁路南下,至天津换津浦路,匆匆数日,火车迳抵上海。

  上海依旧是昏昏黄黄的模样。黄昏的时候,路旁歇着人力车,一个女人斜欠坐在车上,手里挽着网袋,袋里有柿子。车跑过一群小孩之间,他们棉袄、棉裤、棉袍、罩袍,一个个穿得矮而肥,蹒跚地围着烘山芋的炉子走来走去。小饭铺门口煮南瓜,味道虽不见得好,那热腾腾的瓜气与“照眼明“的红色却予人“暖老温贫“之相。坐在自行车后面的,十有**是风姿楚楚的年轻女人,再不然就是儿童。自行车轮上装着一盏红灯,骑行时但见红圈滚动,流丽之极。

  火车站附近有个军营,营中人朝朝暮暮努力地学chuiba,迄今很少进步,苦恼而磨人。这难听的声响令杨天保想起有一次,听农佳丽拉凡哑林,那尖利的、锯齿形的声浪,实在太像杀鸡了。而农佳丽竟在那杀鸡般的声音中,对他说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缠绵话儿,倒也显得苍凉的意味浓重了些。念及农佳丽的好处,天保不禁心下一丝甜甜的味道涌上来,不知不觉转过一条落荒的马路,听见炒白果的歌:“香又香来糯又糯!“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唱来还有点生疏,未能朗朗上口。黑沉沉的长街,那孩子守着锅,蹲踞在地上,满怀的火光——佳丽在他心中也便如火光。

  可甜蜜了片刻,东北军营酒吧内外国jinu的邪笑模样又立时跃入天保的脑海,他想起自己曾背着佳丽狎妓,一股无法言宣的愧疚犹如一阵阴森森的浓雾笼罩了来,瞬间便将佳丽那温馨的脸庞遮没了。

  一回上海,天保径直先来看望吴虬,恰踩在吴虬困午觉的点儿上。一席话罢,吴虬感喟甚深,天保人困马乏,洗了把澡,胡乱吃了些饭菜,回房倒头就睡,呼呼一场好梦,一宿无话,直至翌日晌午才睡醒,连日担惊,辛劳疲惫,一觉而罢。天保起床,并无别事,告辞了出来,又去会了农佳丽。佳丽穿一袭印度软缎的桃红外衣,胸前敞开,细长的袖管,袖口像花瓣的尖,深深的切到手背上,把一双手也衬得越发纤长敏感。里面是绿袍红钮双大襟,略无镶滚,墨绿旗袍襟分露出一对儿**穿的玻璃丝袜,丝亮俊俏,风华绝代。

  两人情好弥笃,久别重逢,美色当前,胜似新婚,本当欢快,无如天保睹人思忆,面上高兴,竟也掩不住内心黯然。佳丽心细如发,察觉之后,还道他心伤战败之耻痛,百般劝慰,柔情婉转,言语试探着想让他倾吐心事,她好软语慰藉,以之排谴丈夫悒郁的心结。天保只是避开不言,顾左右而言他,佳丽见之不肯吐露心事,便也不好强求,只索罢了。

  天保这段心结,怪只怪他身不由己,怎的说?原来当初为接近布拉霍夫,天保故意轻佻,在酒肆当众与jinu肉战。虽演技完满,顺顺当当取信了布拉霍夫,但他内心于破鞋污身愧疚于佳丽之劣迹,确乎郁积心底,这一份难以磨灭、忘怀的阴霾,有如心底钻入了一只野猫,时时刻刻抓挠着他的心,又痒又痛,追悔莫及,日以继夜终究不能释怀。其因愧疚而郁闷寡欢难为之情,自难以为外人道的。

  可佳丽一片真心,天保也难以拒之,又不好意思面对,心结困扰,苦闷至极。所幸不日有桩案子找上吴虬门来,天保分心于此,才能将儿女之情暂搁过一边,无形中倒是替他解了围。

  这日隆冬天气,天保在给盆栽浇水,吴先生病体已痊,坐在摇椅上喝茶,梁包探忽登门拜访。两造老相识,自不虚头巴脑,直奔主题。原来昨日子夜,南华纱厂里出了qiang杀案。

  梁包探述说案情道:“南华纱厂系虹口的一家老字号厂子,底下工人有两千七百三十二名,注册备细。南华厂老板是东洋人,名叫织田太郎,臭名昭着,时常拖欠工人工资,因之工人里头有恨他的,不在少数。案发当晚,织田坐私人轿车,开至厂内,有人朝坐在车内后排左首座位上的织田开了两g打在胸口,子弹打断其胸骨,穿其左肺叶,但并未打中心脏;另一qiang正中额头双眉之间,此乃致命一击。凶手使的是鲁格08式手qiang,用的是九毫米子弹。车内除血迹弹痕外,并无打斗痕迹,想来凶手忽从天降,突出毒手,下手毫不容情,杀人手法干净利落。案发后开车的司机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据说这司机平日庸庸碌碌,别无绯闻,就是长得异常高大而已。”

  吴虬听到此处,忽问:“日本人昨晚去南华厂之前,还去过哪里?”梁包探答:“说来古怪,东洋人是给人一个电话从床上叫出来的,他的中国太太疑心是他的姘头打来的电话。他抓着打火机和一包抽了一半的‘白鹤牌’香烟,急匆匆从家里到厂子,当中并没在别处停过,他家住在精武会馆旁边。”杨天保在侧听梁包探说得平平无奇,问道:“吴先生,我看这司机嫌疑最大,他不是凶手,就可能是已经给凶手杀了,您说对么?”

  吴虬长叹一声,直截了当道:“非也,非也,天保呐,你若是凶手,自己当着死者的司机,会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间,明目张胆地杀人么?凶手若是第三者,也绝不会杀了司机后,还费手费脚地把尸体销毁,多此一举,不近常理呐。”他的话说得天保脸红到了耳根,天保讪讪地朝二人笑笑道:“我随便猜猜的,打搅,打搅!”吴虬却道:“天保说得也没错,司机嫌疑顶大。咱们只须找出了作案动机,这件案子就水落石出了。梁捕头,你再接着说下去。”

  梁包探尽管说话,嘴唇上险伶伶地吊着一支香烟,跷板似的一上一下,可是就不会落下来。他就接着说:“据织田的老婆讲,她听到电话那头,打电话给织田的是个女的,她说织田一接到电话,神色格外惊恐,握听筒的那只手也发起颤来。电话一挂掉,织田就叫醒司机,两人夤夜出门,看情势着急忙慌得紧,他老婆连询问去向都没空落嘴。据织田太太说,那司机平日沉默寡言,不声不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既不赌也不嫖,滴酒也不沾的,至多抽抽‘五华牌’香烟,交关做人家。她说这种男人也稀罕,没啥趣味,简直没个男人味儿。那司机名叫邹阿大,做事手脚利索,待人接物,处处透着南方人的猾气,可其自称是东北人,说话倒确是东北口音。织田太太不知为何,就是看他哪儿,哪儿别扭。”百度一下“袋中人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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