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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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井上见金毛熊王扒耳抓腮,忽尔狠挠全身,忽尔上蹿下跳,似体内有无数细针、虫豸钻刺咬啮,大脸上肌肉扭曲,五官移位,满面苦楚,其哀可怜。他身材巨伟如山,一旦翻腾起来,四下泥土翻飞不说,便连数丈之外的洋房飞檐也给巨人的铜头铁骨撞得砖折石碎。井上不禁心下咯噔一愣,暗自叫苦不迭,不移时,巨人号声由粗重而转嘶哑,惨痛至极处,声音竟尔尖厉,有若枭鸣。井上听来,心旌摇荡,毛骨悚然,一心只想转身逃开,有多远就逃多远,万万料想不到,此刻双腿酸软,犹如灌了铅一般,既重逾千斤,又乏而无力,居然脚底板生生的钉在地上一般,已然半分也挪之不动了。

  三昧真火遇物即吞,万物难挡,老毛子身子虽巨,但火势蔓延得极快,不消片刻,古斯塔京口内黑烟愈来愈浓,有如嘴里插着一根墨黑的柱子。狐王看得花容失色,瞠目结舌,曹立俊更是双目圆睁,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口中喃喃道:“好了,好了,老毛子五脏六腑、心肝脾肺,看来都已烧焦了。厉害,厉害,这矮子朋友其貌不扬,功夫居然恁地了得,手里喷火,身法比鬼还快,不可思议,真是匪夷所思!”转念之间,宝蓝色的火苗又自古斯塔京口内蹿出来,从牙齿缝里向外延烧,转眼之间,老毛子头面须发尽着,蓝焰火舌,飞舞周身,但他站直了身子,竟是不倒。

  井上越看越是骇异,眼巴巴看着金毛熊王满头满脸的黄毛焦枯卷曲,火头又从头烧至颈,由颈至胸腹,再蔓延腿脚,到后来火焰已将偌大的熊王全身裹住,连号呼惨叫之声也渐渐嘶嘎,隔了半晌,渐次渺然无声无息,熊王的生命便随这声音,一齐消亡于无形。日本大特务浪人井上活了五十年,从未有如此之恐骇,从未有此时此刻之绝望,他双腿一软,噗通坐倒,屁股摔在泥地上,虽疼痛欲裂,大惊大恸之下,也顾不得自己的臀部摔没摔成八瓣。

  井上双目已然睁大得目眦开裂,细细的两道血线顺眼角划过颧骨,淌下面颊,眼睛里血丝爆裂,眼球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正此其时,忽地自花园外传来人喧马嘶之声,他不由自主地循声回头,园外马鸣萧萧,人声嘈杂之中,花园入口的两扇铁门嘭的分开,一阵黄风卷来。

  特务头子恍如在梦中,懵懵懂懂,尚回不过神来,忙用力揉揉眼睛,凝神谛视,但见一队身穿土黄军装的日本兵,挺枪疾步奔来,枪口上刺刀在日光下烨烨生光。打头里的日兵刺刀上挂着膏药旗,横冲直撞,气势汹汹。井上转惊为喜,精神一振,爬起身来,正想向子修等人叫阵,不料回过头来,却登即傻眼,僵立当地。但见茫茫花园草坪细沙之畔,只有金毛熊王葬身的熊熊大火,烧红了半边天,而通天大火畔,纪子修、孙承志、张承德等人,就在他这转头顾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鬼面狐王和曹立俊也不知去了哪里。

  井上响箭招来的日本兵,空有高头的大马、精良的枪械、气焰嚣张的阵势,却一无用处,空自狐假虎威,望天乱吠,但要找到鹄的,那是千难万难。领头的日本军官前数日受井上之托,暗伏于天潼路畔,两人相约,一见响箭升空,他便引兵来援。计谋既周密又看似稳妥,但谁也预料不到,对手居然像一阵青烟,袅袅而逝,行踪难以捉摸一至于斯!

  不消一炷香时分,金毛熊王山一般的巨大躯体已然烧得一丝儿不剩,骨灰与蓝色的鬼火,一齐化作点点寒星,随风飞扬,犹如流萤,赛如精灵,泯灭于长空万里,消失殆尽。一众日本鬼子看得目定口呆,挢舌不下,久久如在梦靥沉沦。

  熊王烧化,园中只余碎石折剑、断桥黑土,狼藉的一片,日军将官无法可想,只得大材小用,让日兵分头差点损失,计点伤亡,寻遗抚孤。讵料不计算还罢,一清点下来,井上公馆多年收罗的绝顶高手门客,自四王以降,全军覆没,即便还有命者,也是重伤残废,连做人也已是殊无生趣。井上眼见惨败,生生看着凄苦难受,痛心疾首,竟尔嚎啕大哭,至哀至绝,自不在话下。

  列位看官想必要问:“纪子修他们究竟为何平空消失?井上公馆花园占地既广,平野莽莽,诸人武功再高,轻功再巧,也难以突然消失,却是为何?”在下这便交代清楚。

  原来纪子修一见金毛熊王已然毙命,便使开魔功,或抓或挟或背或揽,以快逾鬼神的速度,将孙、张、曹及鬼面狐王带离险地。吸血鬼行如影去如风,擅长穿越时空,四人只眼前一花,身子已然腾云驾雾,飞纵上九霄,地上日军来得虽然风驰电掣,但也没有来得及看清人影。纪子修纵出公馆,飞过三条街衢,顷刻已抵河南路江西路十字路口,离开险地已远,落下地来,放下诸人。

  其时西方鱼肚洒金,夕阳如血,已是黄昏,一辆接一辆的汽车穿梭于宽阔平整的马路,驶向郊区,车中载满寻欢作乐的中国男女。张承德耸耸塌鼻子,朝地上恨恨地呸了一口浓痰,怨忿忿地道:“商女不知亡国恨!”纪子修朝曹立俊和狐王二人拱手为礼道:“在下与两位初见,今日认荆,幸何如之。本当略叙契阔,但我三兄弟还有旁务,不克多礼,伏乞恕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便此别过。”

  曹立俊是伶俐人儿,闻言已知三人有秘密不愿自己知道,便也一揖到地,连说:“愧不敢当,不妨,不妨。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五人在河滨大厦之下,依依惜别,曹立俊挽住狐王的芊芊素手,扬长而去。河滨大厦坐北朝南,楼高八层,极是招风,风动衣裾,情侣二人犹如御风仙子,翩然远去。子修目送二人走过三条街,转弯没了身影,方才一拉孙、张二人的手,三人脚下如风,如三道黑电,倏然窜入天潼路菜市场。其时正是热闹的时候,沿街菜农、肉贩叫卖声声入耳,鱼贩吆喝之中,家家户户的娘姨、主妇往来采购,全在此一个巷子里,人头攒动。三人极易隐藏身形,足下加劲,奔得犹如足不践土,一形十影,追风逐电,超光越禽,迅如流星,一拐一转,便已鸿飞冥冥,谁也找不到他们的来踪去迹。

  行不多时,天空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初时尚小,后来北风渐劲,雪也越下越大,孙承志与张承德引路,三人悄悄蹿至吴虬寓所。奇巧吴虬这日无所事事,接着三人入内,吩咐房东太太烹茶做饭,款待客人。孙承志给子修引荐:“长老,这位是吴虬先生,表字困龙,我会多承困龙先生累次援手帮忙,实欠先生老大的人情,吴先生也是武林中人士,你俩多亲近亲近。”乘便详诉了吴虬与黑衣会的渊源。子修向不问庶务,听了承志叙述,好生相敬,各叙契阔。

  茶饭罢,四人关起门来,互道别情,纪子修更将自己千里远赴西域探访杨天保,天保战死,自己搭救马生贵,逃亡之路上遇着吸血鬼始祖德古拉,打死了许多兽人始祖,自己又是如何着了德古拉的道儿,变身为吸血鬼,又是如何与德古拉约法三章,将要启程西去等情,逐一详细说了。“在下救下那个北京人后,便远从西域送他回北京,想起将远赴欧西,永别中土,便偷空南下上海,本拟是来看看心久慕之的黑衣会总舵。不料寻来时正当孙、张陷敌,我便顺手施救,才到了此间。沿途兵革之余,城破户残,尸骨满路,我踯躅来去,所见所闻,尽是怵目惊心之事,百姓苦不堪言,生不如死。”言下大有苍凉之意。

  听了他一席话,众人一齐惊叹,孙、张方才恍然大悟,张承德拱手作揖,极称感愧,相谢天龙长老以血施救,不但救下他性命,甚且助他增长了功力,脱胎了换骨。吴虬听后,闭目良久,沉思遥想,悠然神往,唏嘘不已。

  子修乘便将摩呼罗迦毒液交给孙、张二人,郑重嘱咐道:“这便是巨蟒牙囊里的毒液,剧毒无匹,可用来做‘火冰雾’。今后‘火冰雾’的材料不须再长天老日地集满数十味,只需这一味摩呼罗迦毒,便足以毙敌。如此一来,咱们这至宝配制起来,便容易得多啦。”孙、张闻言大喜,恭恭敬敬地收下了,孙承志素悉毒物,掖将起来妥为收纳。

  众人既互通讯息,子修便起身告辞,众人相送出门,各道珍重。子修对孙、张二人道:“东洋鬼子欺人太甚,罪恶滔天,死不足惜,今后你二人当同舟共济,不遗余力,多杀鬼子,不须容情,也不枉了我万里送蛇毒的一番心意。”二人躬身凛遵。时交未末申初,天已向黑,也不见子修移步抬脚,身子微晃,已飘然远去,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吴虬是相见恨晚,击节扼腕,喟然长叹。

  孙承志期期艾艾道:“日本鬼子强逼我和承德做汉奸走狗,我等焉能不知廉耻,丧尽天良,助纣为虐,苟延残喘!若非纪长老横空降临,我和承德必不能全命!长老武功天下第一,虽已非我人类,但幸喜气节仁义不减,实是我辈中人之楷模,待我等又是恩同再造。我等该当互相勉励,与日本鬼子周旋到底,不负长老之所托!”吴虬诚心慨叹:“黑衣会一门忠烈,义薄云天,老夫能与贵会有缘,真是三生有幸,良有以也!”

  送走了纪子修,三人感慨万千,谈谈说说,回寓歇息,一宵易过。次晨起身,吃过早餐,张承德惦挂谢晋元处情形,自告奋勇,出去探探消息。列位看官,原来孙承志、张承德二人已在井上公馆羁縻了一个礼拜,此时上海已然沦陷,日军费百日激战,折损五万兵,勉勉强强险胜,而中国军队主力尚在,日军上海之战绩,殊不足道,日人皆大失所望,赢得如同嚼蜡。

  正说话间,房东太太屋里忽传出吵架声,孙承志吓了一跳,跑去见房东太太暴躁地梭着斗鸡眼,像两只自来水龙头;妻子方蕾初整个的头与颈已气得发红,便如理发店的电气吹风管,你一嘴我一句,如炒豆爆锅,争个不休,不过是鸡毛蒜皮的琐事。孙承志拉这个劝那个,在妻子和丈母娘之间左右不是人,忙个不了,一时没空分身。

  闹到后来,孙承志才套出两个女人的心思,原来他们黑衣会和吴虬行事神神秘秘,总不让她母女俩得知底细,因尔心生芥蒂,又不便人前明说,碍于颜面。无如母女俩内心由之生嫌,少不得心头块垒闷堵,不爽不快。一个不当,一俟有个鸡毛蒜皮的茬儿,便相互借机吵架,发泄心中郁闷,吵得天翻地覆,等孙承志来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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