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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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上海旧时里弄内的家庭,一格儿一格儿、一亭子一亭子相毗连,屋内一旦吵架,四街俱闻。虽隔着逶迤的石墙,外人也如临现场,听得清清楚楚。他们这里狭促地闹个不了,江枫这里晃晃悠悠地骤然落入了一种四顾晦暝空蒙的空间。雾霭团团,江枫真觉得只要自己一伸手,就可以从周围随便哪处一抓就捏出一把水来。

  他还道自己就快要醒过来了,以为梦境就已告终,谁知,迷蒙了一会儿,少时,眼前又是一副异域之景。任谁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大漠的风景,是新疆,正是他江枫在“袋子”异空间早已熟知的马仲英故事的新疆!

  江枫这么心想着,好歹仍没有从梦中醒来,又堕入了新的梦境——便是纪子修此前的经历,他是怎样变成了极害怕日光的吸血鬼呢?请读者拭目以待。

  话说,马仲英入苏联,未几,遭苏联人设计害死,他的旧部一门星散。几个头目各自为阵,苦苦与盛世才的省军周旋。他们庶几陆续被省军和苏联,联袂消灭,“鸭子”旅长马生贵所部,经苏联领事馆策反,又见苏联出兵干预,联军陷于包围,大势已去,就宣布率部起义,投降了盛世才。

  不久之后,盛世才歹毒地派人把卅六师的连、团、旅级的军官用汽车或飞机运至阿图什的戈壁滩,统统处死。

  ……

  民国二十六年的冬天,满天洒下大雪,雪花覆盖黄沙,阿图什的戈壁滩上,一片白茫茫。迷蒙的天地之间,扬起一股巨大的白烟柱,黄沙莽莽,一望无遮。寒冬腊月,冰天雪地,烟柱的底端竟是一辆黄底木质的六座汽车,破冰滑雪,在广漠无垠的原野上卷尘疾驰。车上坐着两人,一个开车,一个匍卧在后座,满身血污,一见便知身受重伤。广袤的黄沙白雪,令得这乘轰隆隆山响的“机器马儿”,也显得孤零零,肃杀苍茫。车行甚速,比子弹还快,恍如离弦之箭,风雪夹着沙砾,扑打在车上二人的头面身上。

  后座上匍匐的那人面色衰羸,形容憔悴,先自昏迷,风雪既大,沙海狂拍,那人似给沙砾刮得疼醒了,猛地大叫了一声,其声凄厉,惊恐至极,即令风声呜呜,也掩不住霹雳惊天。开车的听到声响,大吼道:“莫乱动,好好躺着,目下已脱险了,你莫惊怕!”那受伤者略清醒起来,不再叫唤,吭吭哧哧,呻吟不止,混身兀自颤抖。诸位看官,这受伤的人正是我等的老相识,三十六师“鸭子将军”马生贵的便是。列位想必要问,这马生贵非是给盛世才这老杀才暗害了么?怎的还活着不成?笔者关子略卖卖,实不相瞒,鸭子将军命大福大,竟临危遇着救星,突施援手,捡回一条性命。

  且说那汽车行不多时,北风转紧,雪势漫天,车皮之间,缝隙无数,二人虽身在车厢内,怒风四面灌入,人却如浸在风雪里相似,顶风冒雪,奇寒彻骨,苦不堪言。塞外大漠,平野茫茫,追踪极易,尽管奇寒彻骨,汽车不敢稍停,尽汽油开去。马生贵肚腹中了一弹,血已凝结,伤口处冻得发黑,浑身颤栗,四野茫茫,不辨东西,激灵一个接一个,抖个不了,望着开车那人的背影,又自想起适才获救的经历。

  原来这日正是盛世才手下给马生贵一行的三十六师军官秘密行刑的日子。“鸭子将军”和勤务兵一行人尚蒙在鼓里,坐着省军的军车,一路颠簸,驶入沙海无垠的戈壁滩。车行了一天,天擦黑了,才到地头。车一停,省军就将手无寸铁的三十六师军官们推掇下来,滚得一地。马生贵见省军士兵衣衫敝旧,有些还是“和田帕夏”投诚的士兵,头上都戴着红帽子,或用红布、绿布缠在头上,留着长发,不伦不类。但他们拿着老式来福枪和各式各样的大头棒,凶神恶煞,虎狼似的狠劲儿,马生贵心下已自了然,心知成王败寇,三十六师横行南疆数载,向是他盛世才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投降省军后,盛世才虚与委蛇,好生相待的嘴脸,他马生贵自知其虚情假意,盛世才灭口杀人,自是迟早的事情。此时大难临头,他倒是心头一松,终于要交待了,反而得着一场大解脱。

  他身陷沙砾,尚未爬起,耳畔枪声已起,省军士兵纷纷开枪,噼里啪啦,犹如爆豆,血肉横飞,三十六师军官弁牟,陆续尸横黄沙。其时夜色漆黑,沙漠就像夜晚的大海,黑得更见鬼异。马生贵随马仲英出生入死,十来年间,日日征战,早将生死看得淡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眼瞅着同伴殒命,却也自伤其类,悲从中来,泫然欲涕。

  一名红布裹头的士兵端枪指住了马生贵的头顶,鸭子将军闭目待死,一动不动,只等听死前最后一声枪响。便在此时,那士兵忽地身子一抖,马生贵伏在沙子里,头顶对着他,并未察觉,兀自闭目静候。忽听边上一兵喊了起来,他才睁目抬头,却隐约见那士兵端着枪,一动不动,而身边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周遭黑魆魆的,甚么也分辨不清,只勉强看到黑影轮廓,可那人却绝非士兵,显然是个陌生人!

  其时雪光印出黑影,看见的人,越来越多,七张八嘴,纷纷举枪挨拢过来,将陌生人包围起来。马生贵非但见那呆立的士兵如泥塑木雕便不动,那陌生人亦如中了定身法般,一动不动,双手下垂,双腿笔立。众兵丁大呼小叫,朝陌生人喊话,问他名号,那黑影竟充耳不闻,一名兵丁才叫:“你是谁?再不答话,就要开枪啦!”不等话音落,另一名士兵暴躁,先已开枪。但闻“砰——!”的一声巨响,狂野尤为刺耳,那陌生人忽地平空消失了。众人东张西望地忙急忙慌寻找之际,倏尔有人大叫起来,其声凄厉,那叫唤的士兵吓得一屁股跌坐沙子上,一阵风过,恶臭难闻。

  马生贵循声望去,那陌生人竟然平地里有移形换位的功夫,一瞬间就已在两百步外,那名看到他的士兵吓得当他是鬼,跌倒地上,屎尿齐流,因尔臭不可闻。大伙儿见那陌生人虽如螭魅般飘移,身体四肢却如木头般僵直,纹风不动,黑暗之中,更增鬼气森森。人们心头不禁都有一问:“这是人是鬼?!”在场数十人,人人心下骇惧欲死,越想越怕,心寒如冰。人们不敢出声,紧紧盯着那陌生鬼魂,四野狂风怒号,呜呜之声,反倒令人尚有胆可壮。

  隔得盏茶光景,众兵丁抖颤得筋骨也酸痛了,实在熬不住,终于有个沉不住气的,叫道:“你既不答话,我可要得罪了!”他不知其是友是敌,说话毕竟留些分寸,停了片刻,对方仍是一无动静,当即举枪便打。火光亮处,砰然一枪,子弹尚未到,那陌生人已横移一尺,子弹飞掠过去的瞬间,那人已悄没声儿地窜至那开枪发话的士兵背后。饶是马生贵是个练家子,也看不清他的身法,恍如他就不动四肢就能飞来飞去一般。

  那兵丁肉眼难辨,只平空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兀自东张西望,到处搜寻,口内啧啧称怪。那人伸手在他肩头重重一拍,兵丁回头,吓得也倒地撒尿,绝不含糊。边上众人无不惊恐失色,暗呼遇鬼,马生贵更是眼尖,非但听不到那陌生人的呼吸之声,雪花落在那人头面肩头,积而雪白,竟然一点也不融化,彷如那人身上没有体温。马生贵虽不信邪,但也诧异莫名,瞠目结舌,挢舌不下。正在众人疑神疑鬼之际,那陌生人右手臂僵直地抡起,五根手指上飞出五点蓝印印的火花,赛如五只飞萤,飕飕破空之声极强,激射过去分别落在那兵丁后脑和四肢上,随即发出嗤嗤声响,尖利之处,彷如锐锋,穿得透呜呜大风的笼罩。

  虽在风雪交加之中,众人还是鼻中闻到一阵焦肉之气,一阵硝磺之臭。马生贵暗道:“这鬼掷出来的物什,想来是硫磺硝磷之类的火弹,可着体后,怎的毫无反应,既不见火势,又不听人痛楚之声……”正沉吟之间,那兵丁忽地一痛,就如给蜜蜂螫了一下般,腾地平地跳起来,只听得嘭嘭嘭嘭嘭巨响,萤火炸了开来,那兵四肢炸断,后脑炸了个大洞,脑浆子喷得漫天暗红。他受炸力一撞掀飞半空,向前扑出数丈,衣服和头发首先着火,倏尔遍体尽燃。整个人转眼成了个火球,熊熊之间,只见这士兵在地下滚来滚去,厉声惨叫,一时却又不死,而脸上竟兀自带着笑意,鬼异阴森,焦臭四溢,情状可怖。

  恁般可怖可畏的景象,任谁乍见之下也难以置信,犹如晴空打了个焦雷,一众行刑的凶煞兵丁,个个给这势头吓得呆若木鸡,愣怔了片刻,有人大呼小叫道:“哇啊!鬼啊!鬼火,这……这这……这鬼还会玩火!”因这叫声,众人一哄而散,四散狂奔,一时错乱,竟自抱头作鸟兽般乱窜。众人只恨爹妈少生了腿脚,四散开去,继而兜了个圆周,又汇聚拢来,钻入汽车,一踩油门,嘎然远逸,倏忽消失在漆黑夜色之中。

  饶是马生贵打小胆大,天不怕地不怕,三十六师数万将士之中,马仲英以下,数他最大胆,亲历此情此景,亦吓得四肢木然,动弹不得。那陌生人恍如熟视无睹,任由众兵逃遁,及至一门星散,方才转身举步,趋近马生贵。马生贵呆滞的眼神里,忽地觑见他如常人般曲折关节地走路,登时心下咯噔一下,登时醒悟过来,原来这个“鬼”不是鬼,而是人,人佯装鬼行事。

  想通此节,马生贵身子朝上挺一挺,拔出沙海,站立了起来,迎了上去,那陌生人双手抱拳,朝他一拱,朗声道:“在下黑衣会天龙坛长老纪子修,请教阁下是三十六师的么?”马生贵慌忙作揖还礼,恭谨地答:“正是,区区在下乃三十六师鸭子司令马生贵,纪师傅侠名远播,如雷贯耳,幸会幸会!您的火弹好生了得,小生见之,三生有幸,叹为观止,佩服,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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