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_袋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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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金壁辉这招吃亏,便不再递招,下巴一扬,头前脚后,身子平平倒纵出窗户,清啸一声,人影一晃,扬长远逸。吴虬扑至窗台,金壁辉人影已杳,他心下疑团难解,便要涌身跳出,追撵下去,一探究竟。讵料困龙一只右腿才跨出玻璃,猛地听到隔壁传来房东太太的尖叫声,俄尔杨沪生又是连呼带叫:“放开我,放开我!”稚音尖锐。吴虬脱口道:“啊呀,不好,贼人好生狡狯,想使声东击西之计,我老吴来也!贼人休得猖狂!”身随声至,脚下七扭八弯,踏着九宫八卦,晃眼已绕至自己的房间来。

  他脚才跨入门,便从门里撞出一筹大汉,左臂牢牢挟着沪生,横眉怒目,见吴虬身法之快,堪比灵狐,径不打话,脚下不缓,一纵丈许,只是在掠过吴虬身侧之际,举掌往他左肩拍去。这大汉虽身高体胖,房内桌椅满满窒窒,看似转折不灵,但脚下如风,身子掠过,绝不碰到一件家具,快若鬼魅。不料他快吴虬更快,足下一点,乾南、坤北、离东、坎西、震东北、兑东南、巽西南……身子已倏然绕着大汉身子转了一圈,于电光石火之间,已滑至大汉左侧,横掌少阳,斩向他颈中“天鼎穴”。

  吴虬身历诸般奇案,会过无数神奸巨憝、凶徒恶霸,手底下着实不弱,自也早已远超当年力杀俄国大力士之时的功力了。他身法太快,如风如电,似火似雾,若云如烟,又使的是围魏救赵之法,攻敌之必救,想逼令大汉撒手放脱沪生。大汉冷不防面前这老头儿武功出神入化,睒眼之间已在自己的空门发招,忙收掌横格,切吴虬腕脉。他应变虽快,但右掌力道已然使老,回掌挡格之际,手上内力已使不上一成,吴虬手掌翻将上来,双掌相交,大汉胸口一热,但觉对方的掌力犹似狂风怒潮般涌至,实是势不可挡,“啊”的一声大叫,身子已然飞起,砰的一响,摔了出去,手臂不由自主地一松。沪生身子腾空而起,吓得他双腿乱踹、圆睁淡蓝的眼睛,尖声大叫:“啊唷——”

  大汉背脊一着地立即跃起,胸腹间热血翻涌,头晕眼花,身子刚站直,待欲调匀气息,晃了一晃,终于又俯身跌倒,眼见小孩在半空里给吴虬一把稳稳抱住,轻轻放下地来。大汉傻不愣登地发呆,心下暗暗叫苦,心想:“这矮小的老头儿看似身上肉不满一百斤,这掌力却如铁锤击铁砧,胸臂间胀热如相撞出了火星一般,好生了得。”口中强挣道:“八嘎!库露赛!”吴虬交友甚广,一听便知是日本话,意思是:“畜生!宰了你!”才说出口,哇的吐出一大口血。

  他既说日文,自是跟金壁辉作一路的,吴虬知金壁辉是日本侵华特务急先锋,这日本大汉想来也是奸细。日本人杀中国人如麻,中国人人恨之切骨,吴虬踏上两步,伸手便来抓他要穴。大汉见他面色不善,还想惜命,强自挣扎着闪避,蓦然背心“神堂穴”和“凤尾穴”同时一痛,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吴虬见背后点穴的正是狐王,沪生欢然叫道:“阿姨,侬病好啦!”杨沪生是混血儿,生得五官标致,鼻梁比寻常中国孩子挺直,淡蓝色大眼睛骨溜溜,机灵乖觉,极是讨人欢喜,狐王一见即爱,自是加倍疼爱。因之沪生得她眷顾,心下也记着她的好处,极是亲近。

  适才沪生呼救声惊醒了狐王,她心甚关切,扶病奔来,出指点倒敌人,一把抱住沪生,爱抚安慰了一番,又向吴虬相询细情。吴虬便将适才所历说了,狐王听他描述金壁辉相貌,垂首沉吟,似有所虑。吴虬见她神色憔悴,眼窝深陷,面皮暗沉,便叫沪生扶她回房将息,狐王道不妨。

  原来狐王之风寒,本非病毒感染,实系伤心过度,受凉染恙,吃了药睡得饱,病已然好了大半,当此之际,心有疑窦,喃喃道:“奇怪了,他们日本人已然顺利占领了上海,怎生又来抓沪生这样一个小童?”一时想不通其中道理。

  吴虬走至书房,才拎起电话听筒,伸指正要拨通巡捕房的号码,忽传来玲玲门铃声,一个响亮的声音道:“吴先生在家么?老梁有要事相询,方太太,在么?麻烦行个方便,替老梁传个话吧!”适才房东方太太和方蕾初母女俩的麻软穴给日本大汉点了,打倒敌人后,吴虬解了二人穴道,让二人回卧室歇息。他自己三脚两步,冲去开了门,梁包探一见之下,大喜过望,咧开嘴露出两颗金牙,哈哈大笑,嘴巴难拢地道:“啊,吴先生,终于碰上侬啦,寻侬可真不容易!”

  吴虬一边跟他寒暄了几句,一边将之让进屋内,说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你却不请自来啦。”老梁讶然道:“吴先生你也有事要寻我吗?咦,这瘪三是谁,怎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当门前?”吴虬指着那日本特务便将适才他上门行劫,一番打斗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老梁见这大汉精壮结实,虎虎有威,脸上、手上、项颈之中,凡是可见到肌肉处,尽皆盘根错节,似乎周身都是精力,胀得要爆炸出来,而头顶心滑油油地,秃得不剩半根头发,只脑后有一圈稀疏的软发,孤零零的似要掉下来而又非掉下来,两边太阳穴凹了过去,深陷半寸,尤是扎眼。一见此人绝非善类,老梁重重在他臀上踢了一脚,对吴虬笑道:“吴先生八卦掌名扬天下,与探案之术享齐名,不愧有‘神掌绝探’之称。这厮体格诡谲,手底功夫差不了,先生举手将之拾掇了个服服帖帖,老梁我不得不拜服。”

  吴虬摇头摆手,轻轻一笑道:“过誉,过誉,情势危急,迫不得已,侥幸胜了一招半式而已。”老梁双手一拍,询道:“这厮既是日本人,想是个奸细,老梁做不得主,吴先生,便让我把他带走,严加看管,好生刑讯一番,你看行么?”吴虬颔首道:“我找你也正是要将此贼交与巡捕房处置,哦,梁探找我也有事么?但说无妨。”他已事先让狐王回避,此时房内只有他与梁探二人。

  老梁说道:“唉,这日本人一打咱们,上海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那班白俄老毛子也不消停!前天俄罗斯总会的洋房给烧啦!白俄人死了百多个,老毛子们却一口咬定是有中国人袭击所杀。他们信口胡诌,空口无凭,连敌人形貌也说不清楚,鼻子眉毛一把抓,查无实证,叫我们到哪里去抓嫌犯?问起来,老毛子还没羞没臊,厚颜无耻地说,袭击者只有寥寥两三人。嘿嘿,先生,我心里好笑,他们白俄坑蒙拐骗、抢劫勒索,哪样坏事少干了?目下烧死了人,死乞白赖,诬赖到中国人头上,明目张胆地是想平白地敲一笔竹杠,他们白俄还当咱们是猪头白痴,想死皮赖活地瞎胡弄哩!我呸!”

  吴虬不温不火地问:“这又是个悬案了?”老梁颔首道:“上面盯着我要人,都跟不长脑子的猪头一般,我也没法子,先生若有兴致,帮忙查查也好。若是不想沾手,我老梁也是血性的中国人,咱们给洋人气压得太惨啦,唉,说实话,这案子我也是不太愿意碰的,只会惹得一身羊骚。”吴虬微笑道:“好吧,这案子容我查查看,是不是洋人自己遭天谴,那也只有查一查才知端倪。”

  老梁闻言大喜,呵呵笑得合不拢嘴,伸手与吴虬双手相握,长吁一口气道:“看看,还是吴先生仗义,急人所难,有侬这句话,老梁便心定啦。白俄人说啦,伊拉悬赏两万大洋,公董局的洋人也悬赏一万,到时候先生查出凶手,这三万大洋,老梁绝不私肥的。”吴虬点头道:“好说,好说,查查才知道,目下我也心中没底。”

  老梁心满意足,霍地站起来,摸出一副晶光闪亮的精钢手铐,戴在日本人的双手上,一把揪住他后领,提起来就走,相谢之辞至再至三,告别而去。吴虬关了门,狐王转出来,恨恨地道:“老毛子害死立俊,我只恨没有将之赶尽杀绝!”她在隔壁静听,已将二人对答听了个齐全。吴虬知她素来乃一方豪强,性子刚烈,比之男子还要固执,也不直言相劝,只道:“嗯,仇总是要报的,但目下时局动荡,一切还须从长计议。刻下日本人似已盯上了咱们,沪生、蕾初等人全无抗力,咱们还须先保护方家一家周全,方才不失信义。”

  狐王想到沪生大眼圆圆可爱之处,不禁母性勃发,一挺胸脯,凛然道:“先生所言极是,天下洋人千千万万,我要报仇,随时随地,分分钟便能如愿。目下沪生的安危,最是棘手,我当拚尽全力,义不容辞。”吴虬大拇指一竖,赞道:“狐王不愧女中豪杰,佩服!”

  孙承志和张承德翌日午后卯牌才归,所述白俄之情,与梁包探所说差不多,而林家碧的行踪却是一无消息,便连家碧的家人也如人间蒸发,从家碧处听来的昔时住址的宅院,也已遭日本飞机炸毁,废墟一片里,也无从找起。诸人不禁都是黯然神伤,吴虬也将金壁辉硬闯入室的情由,说了一遍。

  孙承志“啊?”了一声,似是难以置信,双目睁得圆圆的,愕然问:“那金壁辉真的是大眼睛、悬胆鼻,圆润的嘴唇,肤白胜雪?”吴虬听他问得诧异,不禁一怔,颔首道:“不错。”当下又将金壁辉的衣着形貌,说得仔仔细细。张承德也是一脸震愕,彷如听到了世上最难入信的话,眼睛愣愣地朝承志眨巴眨巴,承志也呆呆地看看他,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狐王和吴虬异口同声地问:“怎的?有何不妥之处?”孙承志脸色青白,眉头深锁道:“依此说来,这金壁辉的相貌,跟咱们先前在前线医护队内邂逅的林家碧小妹妹长得酷肖之极。”他两人专程寻找林家碧的踪迹,因此林氏的长相在二人心中转来转去,记忆犹新,决不会差错。

  吴虬和狐王听了也大吃一惊,吴虬默然沉思,狐王讶然道:“啊哟,竟有这般巧法?哦……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所在皆有,即令不是孪生的,毫无干系的两人,也会有长得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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